許曉東副教授在實驗室做實驗
因為《自然·通訊》雜志一篇科研論文,西北農林科技大學許曉東副教授和他的團隊走入公眾視野,這個僅有三個人、科研經費不足的團隊,攻克下“可入教科書級”科研成果,首次在病毒中發(fā)現(xiàn)朊病毒,這一發(fā)現(xiàn)或為阿爾茲海默癥的防治帶來曙光。經過近十年努力,許曉東團隊攻克下被外國專家認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。
實驗意外發(fā)現(xiàn)課題
靈感源于一次意外的實驗結果。2002年,仍在英國雷丁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的許曉東,在一次實驗中發(fā)現(xiàn),一個名為LEF-10的桿狀病毒蛋白出現(xiàn)在了濃縮膠里,并且信號非常強烈。然而,許曉東多方查閱資料都沒能了解異常信號出現(xiàn)的原因。
2009年,許曉東和妻子陳紅英回到國內,于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生命科學學院任教,并建立起實驗室。為了實驗室的運轉,許曉東也做一些其他課題的研究,但濃縮膠里的LEF-10一直是他抹不去的心結。
經過反復摸索實驗,許曉東猜測,濃縮膠中的LEF-10可能是朊病毒。此前,科學界曾在動物和真菌中發(fā)現(xiàn)過朊病毒,但還尚未有人從病毒中發(fā)現(xiàn)朊病毒。這個猜測讓許曉東興奮起來,然而,提出假設到論證結果之間,仍有很難邁過的鴻溝。
為了鑒定LEF-10是朊病毒,許曉東從國外研究者那里借來了釀酒酵母Sup35p鑒定方法,該方法由已故的著名生物學家蘇珊·林德奎斯特建立,但此前僅用于酵母領域朊病毒鑒定。國外的研究者曾告訴許曉東,這個實驗非?!皌ricky(棘手)”,即使拿到鑒定方法,也很難獲得實驗結果。
經費人力不足仍然堅持
實驗過程有著不為人知的艱辛。許曉東介紹,生物實驗出結果一般都比較快,但國內在朊病毒鑒定領域尚屬空白,很多技術手段不成熟,失敗是家常便飯?!皠e的實驗要做出一張圖,一兩天就夠了,我們卻需要一兩個月”。
更艱難的是經費和人員的短缺。因為實驗尚停留在假設階段,許曉東申請不到科研經費,靠著入校時的科研經費和學院的支持,他支撐了近十年的科研工作,“我后來算了一下,我總共的科研經費是48.5萬”。因為經費短缺沒有招生指標,2016年許曉東的碩士研究生南昊畢業(yè)后,因為熱愛這個課題,成為許曉東實驗室的編外人員,不拿任何資助,甚至需要在外打零工養(yǎng)活自己。
付出終有回報。許曉東團隊首次在病毒中發(fā)現(xiàn)朊病毒,這也將為治療阿爾茨海默癥帶來曙光。據(jù)了解,朊病毒是一類具有感染性的特殊蛋白,這種蛋白能將某種構象在同種蛋白甚至不同種蛋白間傳遞,最終導致所有蛋白都發(fā)生變構。20世紀80年代,科學家們在研究傳染性海綿狀腦病時發(fā)現(xiàn)了朊病毒的存在。美國生化學家斯坦利·普魯西納因發(fā)現(xiàn)朊病毒獲得了1997年的諾貝爾生理學或醫(yī)學獎。
近年來,科學家們陸續(xù)在動物、植物、真菌和細菌中都發(fā)現(xiàn)了朊病毒。但是病毒中是否存在朊病毒一直不為人所知。如今,許曉東團隊的研究填補了這項空白。
未來三年的科研經費落實了
西北農林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郁飛介紹,許曉東所從事的是基礎性科學研究,相對于一些應用性的研究,確實更難獲得科研經費。學院在了解到許曉東的困難時,也盡力為他提供一些支持。
郁飛告訴北青報記者,他評判科研人員的一個重要標準是他的工作狀態(tài),看到許曉東團隊努力工作的情況,郁飛在一些考核指標上也盡力為他創(chuàng)造更為寬松的條件,“不會用一些條條框框的東西卡他”。此外,學院也曾給予許曉東資金和硬件設備方面的支持。“基礎科學研究也許不能立馬服務國民經濟,但這不代表基礎科學研究不重要,我一直認為我們國家科研能力的提升,原創(chuàng)性的基礎研究是非常重要的?!庇麸w說。
郁飛介紹,許曉東的研究成果發(fā)表后,學校、學院多個層面已經開展工作,將為許曉東提供支持,“未來三年的科研經費已經落實了,南昊也可以繼續(xù)跟隨許曉東讀博士?!庇麸w說。
對話
副教授許曉東:學生貢獻大 理應給他署第一作者
北青報:為什么在申請科研經費時遇到一些困難?
許曉東:我過后統(tǒng)計了一下,整個課題最后的花費大概是48.5萬元,其中包括30萬的人才引進經費和學院支持的一些費用。像生物學這樣一些還處在假設階段的課題,一些科研經費不太可能給予支持,因為在實驗做出來之前誰也不知道它的價值和意義。
北青報:實驗中你們?yōu)榱斯?jié)省經費,做出很多努力吧?
許曉東:那肯定會,為了堅持完成這個實驗我們也想了很多省錢的辦法。有一次我到哈爾濱講座時,說到我們用了一個很貴很貴的培養(yǎng)皿。一位聽眾以為我用了特殊的儀器,我一描述,他才發(fā)現(xiàn)就是實驗室常用的培養(yǎng)皿,四十多塊錢一個。但實驗中要用很多這種培養(yǎng)皿,我們經費緊張,就買不起,還是其他老師資助的。就連實驗室買離心管時,一包十幾塊錢,我們都一毛一毛地往下講價。
北青報:您的夫人陳紅英教授也支持了您一些科研經費嗎?
許曉東:她當時在藍耳病病毒研究方面取得了一些成果,但是因為要為我這個研究爭取一些經費,就暫時放棄了藍耳病毒方面的研究。
北青報:過程如此艱難,有想過放棄嗎?
許曉東:真的沒想過放棄。因為在生物領域發(fā)現(xiàn)一個新的課題是很困難的,而且我認為這個課題是能夠出現(xiàn)重大突破,在做的過程中發(fā)現(xiàn)一些曙光,因此,不管多難也得做下去。
北青報:南昊是您的研究生嗎?他在整個課題中主要負責什么?
許曉東:南昊是我13級的研究生,到他2016年畢業(yè)時,我沒有博士生招生名額,當時有其他老師找他,但是他還是繼續(xù)跟著我做實驗,成為我實驗室的編外人員,因為經費也緊張,也沒給他資助。這個課題中,大部分的實驗都是南昊做的,我只參與了一小部分。
北青報:網上很多人說您給南昊署第一作者非常高尚,您怎么看?
許曉東:這個課題絕大部分工作都是南昊做的,我只是做一些指導性的工作,所以他理應是唯一的第一作者。
北青報:論文發(fā)表之后,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是?
許曉東:因為我們這個研究屬于領域開拓性的研究,往下可以研究的東西非常多。
學生南昊:三年沒拿錢 靠打零工掙錢幫老師做實驗
北青報:什么時候跟著許老師做這個項目?
南昊:從2012年大四時就開始跟著許老師做研究,2014年開始做朊病毒這個課題。2016年畢業(yè)的時候,許老師沒有博士招生名額,當時也有其他老師找我讀博,但是我很喜歡這個課題,也希望跟著許老師繼續(xù)研究,就留下來了。當時已經簽了待遇不錯的其他工作,本想利用閑暇時間做實驗,但是精力跟不上,就辭職專心做實驗了。
北青報:從2016年畢業(yè)到現(xiàn)在經濟來源是?家里人支持你這種選擇嗎?
南昊:畢業(yè)之后,我主要是靠在外做一些兼職來養(yǎng)活自己,兼職也都是和本專業(yè)相關,比如給一些科技公司做顧問之類的。家里人剛開始也不支持我,畢竟這是一個不同于常人的選擇,我就是不斷給他們“洗腦”唄,告訴他們我所做研究的重要性,因為這可能是改變教科書中一句話的研究。我媽媽倒是一直很支持我,因為她覺得我從小到大沒干過不靠譜的事。
北青報:科研經費緊張會有什么影響?
南昊:有一次實驗中需要配重,一般實驗室都會采購金屬塊等,但我們沒有經費,我就去樓下的花園里面撿磚頭,自己敲碎到合適的重量。但我認為科研經費的緊張也從另一方面鍛煉了我的能力。一些經費豐裕的實驗室,有時候會花錢雇外包做實驗,其實作為學生什么也沒學會。因為我們經費緊張,所以一切實驗都得自己上,像有個實驗我就做了一千多次,那這樣的訓練對我一輩子的科研都是有好處。所以我認為科研經費很重要,但不能經費多到花錢解決而不動腦子的地步。(文/記者 李濤 張月朦 統(tǒng)籌/蔣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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